第九重天上, 璟珩站在雲頭，背對著瓔珞。“你回地府吧，從今往後, 再不要踏入天界一步。”

瓔珞的眼睛有些紅, 她的一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，柳葉眉也蹙了起來, 道：“她不過是一介凡人，而我陪了你幾千年。那個地府, 是我替你去的……”

璟珩的眉毛動了動, 背對著瓔珞的那雙眼睛裏盈著淚, 他在後悔：“當初如果你不去地府，仙魂就不會被厲鬼侵染，心中惡念不會這般深, 你見到身懷六甲的晴雨時，也就不會狠心毀了她的三魂七魄。是我錯！”可惜大錯鑄成，再也無法挽回。

瓔珞沈默著，璟珩也沈默著。

仿佛過了很久很久, 璟珩的頭發白了，滿頭的烏發盡成銀絲。也許，一切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必然, 是他真真正正執掌三界前需要付出的代價，晴雨就是他的代價。

“璟珩哥哥……”瓔珞見到璟珩的青絲一點點變成白發，心裏慌了。她想沖過去看一看璟珩的臉，可他們兩個中間隔著一道屏障, 一道瓔珞永遠也不能跨越的屏障。

“晴雨是我執掌三界必須要經歷的的劫數。我也是你的劫數，是你成為閻君必然要經歷的劫數。”璟珩的面色平靜下來：“回到地府去吧，那兒才是你該去的地方。保得地府安寧，是你作為閻君必須要做的事。”

“我不信！我是天神，天界才該是我該待的地方！我要待在十二重天上，再也不下地府去了。璟珩哥哥你不知道，地府有多可怕！”瓔珞想起了地府中的厲鬼、忘川，還有那座孤零零的奈何橋。神在地府是孤獨的。

“你想回到第十二重天上去？”璟珩的語氣始終是淡淡的：“那不如，我們打一個賭。”

這就是那場賭約的由來，這就是他秋夜白真真正正的來處。

是地府中那個他效忠了上萬年的瓔珞大人殺了他娘，仇人在身邊待了那麽久，他竟渾然不覺。

桌上的竹簡不見了，秋夜白的雙手交叉握緊，青筋都露了出來。

柳小妖撫上秋夜白的背脊，可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好。

“我還以為真的是天帝虧欠了閻君。”秋夜白的眼睛通紅通紅的，身為人子，他想到了報仇。

“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”柳小妖想著措辭：“也許，在混沌初開時，這些事就已經註定要這樣發生。”

“憑什麽？”秋夜白心憤難平：“好好的姑娘家，就因為嫁給了閻君也喜歡的人，就該魂飛魄散，再也不能輪回麽？她到底犯了什麽錯？”

“你打得過閻君麽？”柳小妖攥住秋夜白的手腕，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：“想報仇是不是？我可以跟你一起！不論你有沒有把握。”可這話剛說完，她就感覺到刺骨一般的疼痛，好像有一把火在燒她的心，額頭上漸漸滲出汗來。

“你怎麽了？”秋夜白蹙起眉頭，握住柳小妖的手，那只手滾燙滾燙的。

“有人在燒鎮子。”柳小妖口唇泛白，已有些顫抖：“秋夜白，你能不能送我回千秋鎮？有人要毀了我這幾千年的心血。”

事急從權，秋夜白橫抱起柳小妖，跑出藏書閣後，就朝著千秋鎮方向飛了過去。

幾百裏外，秋夜白已經能聞到幽冥之火的味道，來自地府的火，可將世間萬物燒的幹幹凈凈，絲毫蹤跡都不會留下。

柳小妖的身子很燙，秋夜白不停將寒氣送到她體內。他想，來自忘川深處的寒氣定能抵擋住幽冥之火對她心肺的損傷。千秋鎮離得近了，大火將藍天都燒成了絳紫色。秋夜白抱著柳小妖落在鎮子外面，離得近了，終於看得清清楚楚，擋在門口的，是瓔珞。

秋夜白的心中升起一股恨意，他額頭上，專屬於天界太子的印記若隱若現。

瓔珞嘴角微挑，笑道：“氣急敗壞了？夜白，你是不是想找本君報仇？”

“滅了這大火！”秋夜白將柳小妖輕輕放在地上，吻上她唇瓣，將好大一股寒氣送進她體內，幫她護住心肺，而後負手站在瓔珞身前，凜然有威。

“她是柳樹精，你不知道麽？”瓔珞依舊慢條斯理地說著：“這鎮子就是她的真身。現在我把這鎮子燒了，你是不是用盡任何辦法都護不住她的心脈了？何必浪費那個氣力從忘川深處引寒氣呢！”

秋夜白的一雙拳頭上泛著黃光，他的眉心已蹙緊。他心裏十分清楚，想要滅掉這大火，必先制服瓔珞。蚍蜉撼大樹，他若真是蚍蜉，此時此刻也不得不‘不自量力’一次了。他娘已被瓔珞害得灰飛煙滅，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柳小妖再一次走上他娘的老路。

“生氣了？”瓔珞施施然走到秋夜白身前，幾乎與他鼻尖相貼。她擡起右手，撫在秋夜白的眉心，道：“你的額頭、眉毛、眼睛生得都很像你的父神。”她目光一冷，突然向後退了幾丈遠，道：“可你不是我的兒子！”

秋夜白額頭中央那道專屬於天界太子的印記徹徹底底露了出來，閃著金光。

瓔珞覷起雙眼，苦澀一笑，仰起頭高聲喊道：“璟珩，你找到你兒子了是嗎！你若是來了，為何不現身一見！是要我傷了你的兒子，你才肯見我一面嗎！”

瓔珞右手掌心泛起絳紫色的光，一黃一紫兩道光相接在一起。

天空中，電閃雷鳴，一條紫龍在千秋鎮上方盤旋。瓔珞本已勝券在握，秋夜白的嘴角已有血流了下來。雨水澆在頭頂，澆在身上，躺在地上的柳小妖眉頭皺了皺。

瓔珞眼中的光黯淡了，攻勢弱了下來。秋夜白雙手交替猛攻，瓔珞被逼得退後幾步。她飛身而起，雙掌拍在秋夜白心口。

秋夜白忍住了就要吐出的那口血，退了幾步後，硬生生挺住，卻不敢再貿然上前了。

“珞珈，是你嗎？璟珩為了不見我，連你都搬了出來？”瓔珞回過頭看著即將被珞珈布雨澆滅的幽冥之火，笑聲越來越大：“你來遲了，這幽冥之火連天都燒成了紫色，你說她還有救麽？”

秋夜白半跪在地上，將柳小妖摟進懷裏，仰頭朝天大喊道：“天帝，你若來了，能否現身救一救柳小妖！她是夜白生生世世唯一會喜歡的姑娘！”

燃燒在千秋鎮的火熄了，瓔珞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，她要像當初對待蕭晴雨一樣對待柳小妖。

秋夜白此刻雖然背對著瓔珞，卻十分清楚她心中所想，死死將柳小妖護在身前，即便懷裏的她絲毫聲息都沒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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